阔的草甸子,荒草没膝,地势低洼,水汪子多。那里既是我们的食库,又是我们的乐园。春天时,我们在那里挖草根剜野菜,边挖边吃,边吃边唱。我们是那个年代的牛羊歌手。我们最喜欢唱的一支歌是我们自己创作的,曲调千变万化,但歌词总是那几句:这个年代,真是不平凡;吃着茅草饼,喝着地瓜蔓……歌中的茅草饼,就是把茅草的白色的甜根,洗净,切成寸长的段,放到鏊子上烘干,然后放到石磨里磨成粉,再用水和成面状,做成饼,放到鏊子上烘熟。茅草饼是高级食品,并不是天天人人都能吃上。我歌唱过一千遍茅草饼,但到头来只吃过一次茅草饼,还是兰士年之后在大宴上饱餐了鸡鸭鱼肉之后,作为一种富有地方风味的小点心吃到的。地瓜蔓就是红薯的藤蔓,用石磨粉碎后熬成粥,再加点盐。这粥在当时也是稀罕物。我们歌唱这两种食物,正说明我们想吃又捞不到吃。我们只能大口吃着随手揪来的野菜,嘴角上流着绿色的汁液。头大身子小的我们,活像那种还没生出翅膀的山蚂蚱。我什么都忘了,也忘不了那种火红色的、周身发亮的油蚂蚱。这种蚂蚱含油量忒高,放到锅里一炒滋啦滋啦响,颜色火红,香气扑鼻,撒上几粒盐,味道实在是好极了。吃罢蚂蚱,很快就把夏天迎来了。夏天食物丰富,是我们的好时光。那三年雨水特大,一进六月,天就像漏了似的,大一阵小一阵,没完没了地淅沥。庄稼全涝死了。洼地里处处积水,成了一片汪洋。有水就有鱼。各种各样的鱼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有一些鱼连百岁的老人都没见到过。我捕到过一条奇怪又妖冶的鱼,它周身翠绿,翅羽鲜红,能贴着水面滑翔。它的脊上生着一些好像羽毛的东西,肚皮上生着鱼鳞。所以它究竟是一条鱼还是一只鸟,至今我也说不清。其实最好吃的鱼是最不好看的土泥鳅。这些年我在市场上看到的泥鳅,瘦得像铅笔杆似的,那也叫泥鳅?我想起六十年代我家乡的泥鳅,一根根,金黄色,像棒棰似的。
f秋天是收获季节。俗话说:“豆叶黄,秋风凉,蟹脚痒。”在秋风飒飒的夜晚,成群结队的螃蟹沿河下行,爷爷说它们是到东海去产卵,我认为它们更像是要去参加什么会议。螃蟹形态笨拙,但在水中运动起来,如风如影,神鬼莫测,要想擒它,决非易事。想捉螃蟹,最好是在夜里。我曾跟随本家六叔去捉过一次螃蟹,可谓新奇神秘,趣味无穷。白天,六叔就看好了地形,悄悄地不出声。傍晚,人散光了就用高粱杆在河沟里扎上一道栅栏,留上一个口子,口子上支一个口袋网。前半夜人脚不静,螃蟹们不动。耐心等候到后半夜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