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却写得这样完美,清新活泼,特别是首二句,如奇峰突起,总揽全篇,大有气势,不向凡响。我当即对老舍说:“老兄!不是我吹捧你,你这首诗确有老杜的味儿。只是‘词客’的称号,我不敢当。”同时我也怪他,为什么要象“深藏若虚”的“良贾”,秘而不肯示人?(其实这要怪我自己孤陋寡闻,1935年他和王统照、洪深、臧克家诸人在青岛办的临时刊物《避暑录话》上就有他的三首七律。)也许他觉得我的话说到了点子上,还“可与言诗”吧,他一时兴发,竟然毛遂自荐起来:“嗬!涤非!让你再看一首诗!”这就是他曾写给田仲济同志的那首七律《病中自励》。显然,这是他的一首得意之作,现在也抄在这里:
辛酸步步向西来,不到河清眉不开。
身后声名留气节,眼前风物魄诗才。
论人莫逊春秋笔,入世方知圣哲哀。
四海飘零余一死,青天尚在敢心灰?
这确是一首感人肺腑的好诗。爱国热情,溢于言表。通过这首我才了解到他是只身逃离济南的。家呢?“家在芦沟桥北边”。原来,他的老母瘦妻娇儿痴女全都寄身虎口当时日寇蹂躏下的北平。这首诗的五六两句,我特别心爱。以为“沉郁顿挫”,大类杜甫,所以四十多年来一直都记得。我说:“从这两句诗中,我了解到你为了团结抗战而斡旋于左右两派之间的那一片苦心。”对于我的击赏,老舍也是首肯的。
在谈话中,我们还涉及到大学讲授古典诗歌的问题,他认为教旧体诗而不知旧体诗为何物,没有一点写作经验,是讲不透彻的。所以他主张“学一点诗词歌赋”,既可以写新诗,也可以写旧体诗,乃至鼓词等。新旧诗可以展开竞赛,相互学习而不应相互排斥。他还谈到试作旧体诗对于写作其他不同文艺形式在语言加工上的某些作用,诸如平仄的协调、句式的变化和文字的推敲等。他认为好的作品,总是读起来好读,听起来好听。我们现在可以看得更加清楚,老舍之能成为一位“语言大师”,也是和他精通旧体诗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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