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有《东成西就》中欧阳锋般的“香肠嘴”,还有个大肚子,进堂屋时,肚子总获得优先权。长相很像闰土的他种地很烂。放眼望去,大片田地里,稻粒最瘪的、棉花结桃最少的、芝麻最矮的,准是他的地。他更像“地下工作者”。他种的地瓜、花生、土豆,一扯一串,产量惊人。舅舅家没什么规矩,是孩子们的天堂。他家的大门钥匙塞在一只破棉鞋里,棉鞋挂在外墙上。他家好吃的藏在堂屋电灯下悬挂的篮子里,那是为了防老鼠。知道这些秘密的人数不下一个生产队。春天,他家茅厕边的桃树盛开一树鲜花,美得快成风景区了。他是孩子王,用棍捅牛耳朵,把鞭炮扔在牛粪上,让孩子们把身子卷成叠好的被子模样,从坡上滚下来。他很会吹口哨,无论路边阔大的蓖麻叶,还是扁细的麦叶,他用手卷巴卷巴,就能吹出好听的声响。他的逗在村子里出了名。他卖豇豆,为了卖相好,把短小的藏里头,长的捆外头。有人说他狡猾狡猾的,他反问:“人的短裤不是也穿在里头吗?”其实,日子于他,并不都是蜜。他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他开拖拉机时出过车祸。他得过出血热,那是一种老鼠带来的传染病。他得过血吸虫病,那是因为他在水稻田里劳作感染了寄生虫。他的胃大出血数次,使他险些丧命。老婆得了风湿,他四处抓大蚂蚁去泡药。老婆不能碰冷水,他就每天挎一篮子衣服去河边,挤在一群婆娘中间洗衣服。后来,老婆脑中风,养猪、养兔、养鸡,以及种几亩地的活儿,全落在他身上。这些苦难,最后都成了他讲笑话的素材。这就像他说的:“有时,我是生活的一条狗;更多时,生活是我的一条狗。”为了养活一双儿女,为了盖房子娶儿媳妇,除了在地里刨食,他得出去干活赚钱。头脑活泛的舅舅开着他的农用车去山沟里贩苹果。没有读过一本经济学书的他,不是拿物换钱,而是拿物换物,物再换物,最后换钱。比如,他运苹果给山顶的村民,从山顶换板栗等山货,到半山腰换木耳,再到平原换成大米、玉米,最后卖粮食。经他一折腾,他似乎总能比别人多收上三五斗。他待人就像他的堂屋一样敞亮。每年过年杀猪,他都把上好的猪后腿肉留给我们这些吃不到土猪肉的城里亲戚。他去城里卖菜,把最好的菜留给忙着上班的侄儿和侄女,次之卖掉,最差的进了他的肚子。
第3页,共12页
f他的农用车“突突突”地工作了10多年,直到他离世的前一个月,被警察拦下,说车太老了,过不了年检,必须强制报废。
他心疼了好几晚。饱含着汗水的麦子并不像诗人说的“用心一咬,便流出了一地月光”,农r